标题:祝你平安 内容: 三十年前的月亮是不是像铜钱一般大小,是不是很像朵云轩的纸笺,有晕染的古意,我全然不记得了。 我的记忆和梦一样,都是黑白居多,而且片段,就像我们现在所做的广播,零零星星的一些碎片。 李娜便是这样一个儿时伙伴,中青年各自飘零后又有所联系的故人之一。 最后一次见她也有快十年了,不知道她的模样是不是有所变化。 而这十年,她的人生在她时不时传过来的流水日记中已经全然颠覆,她如堂吉诃德一般做着徒劳的抗争。 儿时的朋友就那几个,连我记忆极不好的妈妈都个个记得。 李娜是个白净也文静的女孩,细细的眼睛,一笑就眯起来,鼻翼处仿佛有个淡淡的痣,梳一条中规中矩的马尾。 她是在人堆里不出挑的那种,但是与她单独相处时,便会觉的舒服,没有压力的那种。 我那时候一味的张狂,无论是说话写字,还是穿着打扮,都有种不惊人死不休的做派。 但李娜对我从来都是表扬,无论怎么样的出格她都会找到合适的理由,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只叫她“天下第一拍”。 因为她拍得真心实意,所以我被拍得熨帖畅快。 她学习比我强,尤其学数学不怎么费劲的样子。 我能怎么办呢? 只好写点奇谈怪论,做点另辟蹊径的法子好不让人小瞧了。 相比我和柳商的友情似乎更牢固一些,也是因为我们对学习的反叛来得更彻底一些。 高中时我们逃学去爬华山,偷偷自己办小报,彼此互通一点小秘密等等,那时节,李娜在做什么? 好像把她忘了。 再建立起联系到了上大学之后,我和李娜都在太原。 尽管如此,那个时代通信还是比腿勤快,我在她的信里,认识了她的几个颇具个性和经历的舍友。 李娜仿佛冷静的旁观者,别人轰轰烈烈谈恋爱,她勤劳做着画外音,不夸张,不议论,如此我已经一惊一乍。 记得有一年元旦,天气阴沉,欲雪不雪的样子,我收到她的贺卡,上面写着: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 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 很切景的一张卡片。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白居易这首诗,顿时觉得自己无知。 李娜学的中文,我学的会计,只觉得她愈加风雅,我则更加鄙俗,但我从来不说。 我愿意继续做李娜眼中的充满个性不甘落输的那个人。 李娜有两个哥哥,二哥是个沉默的人。 假期回家我见过几次,额上有一个很显眼的痦子。 突然有一天,李娜告诉我,二哥离家出走了。 我大惊,他那样明显的特征会完全消失在人海里吗? 但是这个沉默的年轻人从此真的杳无音信,一张纸条都没留下。 最初几年每每谈起,我总会问问有没有二哥的消息,后来也就忘了。 想起多年前我写的:“李娜淡淡的,柳商懒懒的”,我以为她真的淡到心里,我真傻,真的。 李娜的家事现在想起来很复杂,但是在自己身边的往往不觉得。 这些年想起来,才慢慢领会到她的心里该藏着多少伤痛(父亲自杀,二哥出走,母亲暴躁),只是因为脸上的波澜不惊,我只记得她的开心果作用,忘记了她也是个普通女孩。 多年后她在《齐鲁晚报》发表“妹妹找哥泪花流”,怀念走失的二哥,我才知道她原来已经把伤口刻在心上。 毕业后上了班。 有一阵子我在穿着上很妖娆,记得一次和李娜相跟,我穿一件无袖紧身短上装,她说,你就像《围城》里的鲍小姐,我也不以为忤,哈哈大笑。 其实鲍小姐“局部真理”的日子我也没坚持多久,现在回忆,却有种洗尽铅华的感慨。 李娜毕业分配到了侯马,书信也一直往来,那时也就说说感情问题。 很快我们都到了婚嫁的年龄,一忙乱,断了联系。 再后来,她跟随夫家到了山东。 李娜的人生从此开始了大逆转。 在山东的生活,因为我连旁观者都不是,只能经由她的转述。 我发现自己慢慢平和了下来,李娜却进了快车道。 她要求进步,在意身份,一心一意要做个主旋律的人,做个要求进步的人。 但是一场车祸使她的努力回到起点。 最近这几年,我开始为她担心。 她的状态在她的叙述中是一种坚持,在我看来多少有些“我执”。 她坚持戴党徽,坚持写日记,为此已经遭到同事或上级明确的反对甚至侮辱,依然不改;她坚持把自己的一些看法建议写成万言长文到处寄发,但回应者寥寥,甚至刻意躲避;她坚持贴钱干工作甚至花光了家中的积蓄;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她时刻有朝不保夕的危机感……我越来越无法想象今后她将面临怎样的生活。 她每天把流水日记发给我和其他一些朋友,这样的坦荡我认为自己下辈子也做不到。 尽管日记事件显然已经引起她的上司的足够的反感,但我发现因为时空的隔膜,劝她已经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。 因为有那么多的经历我没有见证,我无法说你这样不对,你应该那样。 每个人的人生就像一部滑梯,曲曲折折到了中年,已经势不可挡。 我遥望李娜,只能虚弱地祝她平安。 发布时间:2025-08-11 09:07:41 来源:八零生活网 链接:https://www.800185.com/post/10572.html